第一个本命年,我是一个少年,上小学五年级,懵懂地天天在教室里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。林黛玉在那年进了大观园,第一次见到贾宝玉,两小相嘻,以为望见前生。那是1980年,我那时只知道学习念书,去过最远的地方是6公里以外的团部。
第二个本命年,我是一个青年,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颠波着年轻的体力。项羽在那一年起兵反秦,鲁迅在那一年弃医从文,海明威鬼混于巴黎的各色酒吧,开始写《太阳即将升起》,如烟花般开放的张爱玲感叹“出名要趁早”,她在那一年遇到了让她低到尘埃里的胡兰成。那是1992年,我开始恋爱并已经有了女朋友,还是一贫如洗,但天天很快乐,在野外从事地质调查工作,过着大口渴酒、大块吃肉的生活。
第三个本命年,我还是一个青年,四平八稳定在机关当个跑前跑后的科长。拜伦在那一年写完《唐璜》,他赶赴希腊决心亲自当一回英雄,瞬即急病而亡。马云登上了《福布斯》的封面,他说我要改变世界。那一年,比尔·盖茨已经是世界第二富有的人。
第四个本命年,我已是无所不知的中年人,天天在省会机关的电脑前天南海北浏览世界。我如蚕一样地吐出了很多的丝,终于将你包裹,让我自成宇宙。在这样的年纪,我已经明白三件事情了,第一,你是一个怎样的人,有哪些事情是能够做到的,又有哪些是不能做到的;第二,我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公共圈层里,你对谁负责,谁对你负责;第三,我应该已经学会了选择,你会说“是”,更重要的是你会说“不”。
我已经长成了应该长成的那个样子。是我愿意看到的,也许是我最希望的。但无论如何,平庸和安于现状成为生命体上的外衣,它们与你的肌肤和骨骼融为一体,难分难解。从此往后,每天清晨面对镜子,我所要抵抗的衰老,不仅仅是松弛的容颜,更是日渐麻木的灵魂。
在这一年,我可以继续在报纸上发表一些文章,我可以在山峰上胡唱“大江东去”,我也可以醉倒在自家门口。接下来的岁月,还会有第五个、第六个——希望还有第七个本命年,其实生活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了,如果你还要继续充满激情,那么,它不是世界,而首先是你自己。
今年,是我的本命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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